——如果沉默能为你筑成一道彼岸守候,即使是永远不期跨过的距离,于我,足矣
时至佳节,眼见的皆是华灯溢彩,落入耳中的是欢声笑语与街头小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,不久前战火的带给人们的绝望似在这片祥和安宁与热闹中淡淡散去。
戮世摩罗取下一盏纸蜡灯,淡黄的光晕使他嘴角边的笑意变得朦胧,他用手转动着纸灯,眼神中带有一丝深意。
“希望总是能将满目疮痍的现实粉饰,啧啧,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。”
“妖神将你说,我要是现在对前面那位画糖人的小贩说一句,‘你好,在下修罗界的帝尊,戮世摩罗。你能送我一个糖人吗’,你说他会给吗?”
戮世摩罗歪头看了看身旁的人,语气间又是那般漫不经心。
网中人听得直皱眉头,道:“如果你想直接把人吓死,帝尊的语气用不着这么诚恳。”
“这个建议倒也中肯。”
戮世摩罗背着手,凑近插着各种各样糖人桩子仔细瞧着,全然一副放松的模样。与之成对比的网中人则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,魔在人群是敏感的,从他与戮世摩罗一同踏入街市开始,他就隐约感到几道暗处的注视,戮世摩罗自然也是晓得,不过两人都心照不宣,没人点破。
他倒不是在意这些不知轻重的蝼蚁,只是刚才有一道令他不自觉警惕的视线如错觉般掠过,他心里的烦躁不免又多了几分。
对着戮世摩罗也就言不搭意,音色也冷了下来。
“想不到帝尊对这些小玩意竟有如此兴致,是对久违的故乡感到怀念的吗?”无端的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在戮世摩罗的心上,瞬间凝固了笑容。
“呵。”戮世摩罗冷笑一声,顿了顿,嘴角浮起好看的弧度,手指指向身后的人对小贩道:“照他那模样给我做五个,哦,少了,十个。”
不多时戮世摩罗已经拿着酷似网中人的糖人,带着一脸痞笑着来到网中人面前来,拿着糖人在眼前人面前晃了晃,网中人见状心中微怒,伸手便夺。戮世摩罗早有所准备,一个侧身躲过,眼中的恶意丝毫不见收敛。
“啪!”的一声手中的糖人已是被戮世摩罗狠狠咬下半个身子,嘴里糖渣咬声在少年故意下脆响,眼神中尽是挑衅。
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,两人几番追逐下来到柳河城外。
风动,默然对视。
两人就在这莫名的对峙中毫不退让,在戮世摩罗冷冷的目光中,那对面的人握紧了衣袍内的手,稍稍一动,耳边突又响起一记脆响。
只见戮世摩罗恶狠狠地将另一个糖人的头咬下,一抹嗤笑也融在夜色中。且不说刚才莫名的情绪让网中人心中烦躁不已,如今戮世摩罗的态度更让他心底有股无名的怒火,堂堂妖神将,几时被人如此挑衅过!
那半掩在面具下的脸被压制的怒意愈加发白,网中人身形一动,眨眼间已是来到路世摩罗身前,少年的手腕被抓握得发出‘咯咯’响声。
“帝尊,好玩吗?”
戮世摩罗挣了挣,手腕力道不减痛楚反而递增。
该死!
戮世摩罗暗骂一声,脸上却是不慌不忙,反问道:“妖神将,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?”
说罢,他另一只手扔开糖人,一把握上紧抓住自己不放的手腕,暗中施压。
“又想以下犯上吗?”
祈愿塔下。
周围灯火朦朦,耳畔的祈福跪拜声在一撞撞钟声中回荡着,令人心中难得平静而安宁。
有人双手合十默诵,抬头望向那高耸雄伟的塔身,每一塔层四角都有一盏明灯和一串金玲,徐徐微风吹来,“铛铛”铃响似是牵引着迷途众生的心音。
又是谁的声音如鲠在喉,在耳畔不断回响:
“如今魔世与人世能保得一时和平,已是不易。可是终究是一时,我们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。精忠,父亲知晓,战与不战你都身不由己。你与银燕心中的苦楚,父亲都看在眼底,如果可能父亲只想一并为你们承担。”
“如果可能,父亲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来挽回一切,如果小空……如果他能回头,父亲愿替承担所以罪责……只是如今,一切终究是无法回头了。”
“这世间,也容不得史家退一步啊。”
这世间当真容不得么……
俏如来缓缓睁开双眼,合十的双手放下。
双膝而落,伏地而跪。
一跪。
——若没有奇迹,那就只能等待因果
一叩。
——万事万物皆有业,一切因果不过是事出有因
一拜。
——业有善业,亦有恶业,不由己,便是造业
再起身,俏如来面上慢慢浮起一丝柔和的神色,他的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,有亲友的谆谆教诲,也有仇敌的谩骂诅咒……杀戮不止,恩怨纠缠。而后他心中一凛,口中缓缓低声而道:
“放下屠刀虽成佛,愿坠三途灭千魔。”
那一袭白衣独自静立在高塔之下,风似无言般呜咽,遥看着天上点点繁星,天地无垠,这芸芸凡生岂不就如同沧海一粟?
柳河城外
——又想以下克上吗?
覆上肌肤的手,不像人的温度,甚至比魔更冷!像是被刺痛一般,网中人身躯一震,就是这一瞬的恍惚,戮世摩罗被禁锢的手从网中人手中抽离出来。
“啧。”戮世摩罗转了转手腕,一脸不满地看过来。
少年的肤色本就惨白,淤青的痕迹映上更显可怖。
网中人的眼神暗了暗,带有一丝犹疑,道:“帝尊你……”
“停!”戮世摩罗这边却是直接打断了他。
“提问?你以为我有心思回答!道歉?哈!我需要领你的情吗?”
听闻,网中人微微一顿,他像是极力克制一般,拳头捏紧微微发颤,深深吸一口气,最后他转身背对。
重重说道:“幼稚!”
如此意外的话语居然会从网中人口中会说出,戮世摩罗一时错愕,待他反应过来也不过冷哼一声,不做搭理转身离开。
一前一后两人保持着距离,看着前方玄色的身影和时不时转动的手腕,网中人眉间迟疑中,不由问道:“帝尊你到底还要在人世逗留多久?”
“嘘……”少年食指点唇,抬眼间原处的高塔就伫立在前方,他的神色中带有一丝惘然,语气却不见丝毫波动。
“去最后一个地方。”
柳河城内。
最热闹的街市,当有最好的酒楼。虽然生意较之以往冷清了不少,不过随着休战以来已经有所好转。
这酒楼的小二一边擦着桌子,一边向靠窗的位子投去不解的目光。
说来也怪,这一大清早的就来了个客人,到现在都未曾离去,点了酒水也全拿摆设。掌柜的嫌他占地方想打发他走,哪想那人随手一扔就是一锭银子,说是再来一壶酒,酒钱不用再找了。
掌柜的这才陪笑道,要他们好生伺候着。
最奇怪的是这个人总是自言自语,偏偏又好像真的有人在与他交谈一样。
正想着,窗边的人回眼一扫,一上一下轻敲着桌子,道:“奇怪,人世中人都那么喜欢盯着别人看么?”
语气中也不见得生气,只是任谁被那一眼看过来,也会打个冷颤。那店小二已被吓得晃了心神,哪还能注意到那句问话的不寻常?只顾得踉跄地退开。
“好了,阿飘~刚才说到哪里了,继续继续。”
此刻坐在这里手里拿着一块木雕对话的人,正是修罗界的策君——公子开明。
酒楼最上面的一层只剩下他一个人,不过这并不影响他自饮自酌。
“唉……所以说我的人世之旅就这样了。”
——没意思吗?
“嗯……”公子开明扶额做思考状,无奈道:“二分有意思,七分没意思,最重要的一分是阿飘你居然不陪我来!”
——胡说,明明是你偷偷跑去的!
——那你为什么还不回来?
公子开明晃动着手中的酒壶,眼神里有流光转动,嘴角勾起愉悦的笑意,将酒壶中剩的酒一饮而尽。
“遇到一个感兴趣的人。”
——哈,那个人惨了
这一次公子开明难得没有反驳,一个人,低低笑出声来,不明觉厉的人以为他是醉了,可是那双眼哪有一丝醉意,清冷得让人发寒。
魔有爱憎,人有七情,有人执着拿起却不知放下二字,以为世间最难的是放下,如果生而没有拿起的本能呢,那一切就毫无意义。
公子开明的目光向楼下灯火中不经意飘去,忽然间神情一怔,像是确认般,居然站直了身子向外望去。
他看着人群中熟悉的身影一会,双手一拍,带着看好戏的口吻道:“今天真是赶上一出好戏,怎么能不去凑个热闹?哈哈……”说完,他异样的目光已经从楼下的身影离开,飘向了远方的高塔之处。
等店小二畏手畏脚上楼来询问客人是否还要酒水时,却发现原先靠窗喝酒的人已经赫然不见,小二心里一个后怕,怕是遇上鬼魅了吧,连念了几声“阿弥陀佛”。
此时,天空中响起滚滚闷雷,这天,怕是要落雨了。
PS:最近被诛仙……伤得有点深,看来也是有生之年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