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而不死是谓贼,老而不死是谓妖

折枝空妄•向晚 【all空】

楔子

他的眼里从来只有冰和雪,扫开便是一把利剑,雷藏比谁的清楚。看戏的人一旦入了戏,连散场释怀的资格都没有。

他一生只承诺过两次,但两次他都错了。


立花雷藏和御魂笑光辉结怨的旧事,要从那一年说起。

残忍联盟的军师,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他,或者说即使见过也没人知道,他来得突然,又是那般神秘,却轻易获得了盟主胧三郎的信任。

他的无常手段,出奇制胜的计谋偶尔也会被秽言中一些暗涌的秘辛遮掩,任人背后唾弃。

雷藏清楚的记得,他和胧三郎以及各门主来参加一场鸿门宴。

晚宴中途,敌对的首领拍手示意。

为首的一个身影徐徐走来,身着紫色的缎锦,手持一把如霜的剑,少年嘴角含笑,眼神冷冽,他的任何动作映照在一层月华中让人移不开眼,直到少年的剑锋抵上胧三郎的喉咙。

所有的人才如梦初醒。

敌方的首领挑衅般大笑,周围的手下也跟着哄笑。出乎意料,胧三郎姿态淡然地将剑锋轻轻拂开。

“好剑法。”他赞赏道。

“不过是个玩物,盟主要是喜欢就送予你几天如何?”那人以为胧三郎有意,开口道。

胧三郎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,只是接过眼前人斟上的酒,含笑饮过。

意外的插曲,由少年一一向在座的人斟酒赔罪。

到立花雷藏这边,第一次对上他今后恨到死的笑容和一双眼。

他手一扬,酒水尽数泼在那人的脸上,冷冷道。

“滚开。”

那是他与御魂笑光辉的初见。


后来雷藏能回忆起当天所有细节,却独独不承认有那一瞬的莫名心绪。

自那一场鸿门宴,三天后,敌对的内部势力分裂加剧,瞬间顷颓。雷藏接到命令,前往追击残余势力。

当他赶到地点时,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。

十方鬼火烧灼着遍地的尸体,少年持剑宛如嗜血的修罗,眼前便是地狱。破开血肉的声音让他的眉角染上快意,抽出剑的一刻,沾上的血迹又让他蹙眉不快。

“血扇流门主,立花雷藏。”他将剑收入剑鞘。

“在下残忍联盟的军师,御魂笑光辉。”

“新官上任,请多多配合,劳烦请你……”

他再一次站在立花雷藏身前,笑容如初。

“滚开。”

睚眦必报,联盟军师上下皆领教过的性格。

小妹曾对他说,大概,第一眼就决定了你与他人的缘分。雷藏听后冷笑道,第一次见面他当众羞辱了他,第二次更是大打出手,看来他们也只能互相厌恶到底了。

他的小妹听后,不解地问那个人是谁?

“一个很讨厌的人。”他想也没想,脱口而出。

那再来,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的呢?

或是他隐隐从他人口中听到有关他与胧三郎不堪的言论;还是偶尔撞见御魂笑光辉望向海面的另一边的神情,难得不发一言,隐隐给人一种快要破碎的错觉。

在院中的樱花快要凋谢时,雨夜中。他见到了御魂笑光辉最落魄的模样,他倒在泥泞中,雨水打在脸上,像是死了一般的语气。

“救我。”

雷藏当时是惊到了,到是一旁的樱和重子先跑过去,他反应过来,扔掉手中的伞,把人抱回房间。

居然有人敢动残忍联盟的军师,偏偏御魂笑光辉还向他立花雷藏求助,直觉告诉他今晚或许还有什么要发生。

他命令重子保护好樱,没有他的许可任何时候都不能出来。

“可是大哥,御魂大人的伤……”

“这是咒术”雷藏拉开御魂的衣领,一道红色的线已经延伸到耳后,“你的医术也无济于事。”

在他准备离开时,有人捏住了他的衣角,少年身上的衣物早已被雨渗透,发着抖,下意识的举动仿佛能减轻他的痛苦。

雷藏静静瞧着他,慢慢在他身旁坐了下来。他无法解释那晚自己的举动,就像他问不出御魂为什么选择倒在血扇流一样。

身上的禁咒发作,折磨得御魂精神恍惚,半清醒中眼里落尽另一双眼眸,他也只能不安的将手里的衣袖撮得更紧。

后来回想起来的,只有覆在手背上的温度和时有时无的哼吟。

当御魂又一次熬过痛楚在半夜里醒来,便瞧见立花雷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。他刚想开口,就听到外面胧三郎寻来。

回头看到雷藏紧皱的眉头,御魂暗松一口气,他的行踪还没有暴露。

可是雷藏会帮他隐瞒吗?紧撮着发颤的手暴露了他此刻的不安。

雷藏见状,眉头皱得更紧了。

他不耐与胧三郎寒暄,直接问道他的来意。胧三郎道,来找残忍联盟的军师,御魂笑光辉。

即使见不到人,隔着一扇门也能感到让人心里发紧的寒意。

“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。”雷藏冷笑道。

两人对峙不过片刻,让御魂感觉喉咙被扼制的窒息对他却是漫长。

离开前,胧三郎有意扫过那扇紧闭的门,道:“如果你看到御魂,记得告诉让他早些回来”他顿了顿,声音冷了下来。

“提醒他,这是最后一次。”


御魂以为第二天雷藏就会让他离开,重子却拿了换洗的衣物,告诉他如果他现在不想回去可以待在血扇流。

但是最好安分一点,重子不敢看御魂的眼睛,只将头埋得更低。

御魂便安安静静地待着,他不在血扇流其他地方走动,更多的时候都是坐在长廊上,数着院中一片片掉落的樱花。

这几天雷藏见到他,偶尔也会坐在他的身侧,自然的好像两人是相识已久的友人,而不是剑拔弩张的关系。

少有的几次谈话也是平淡,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那晚的事。

只是今天他大老远就瞧见了雷藏身上的血迹,他脱下外衣递给重子,不屑的说,

这不是他的血,是别人的。

“胧三郎对你施压了?”御魂转动着茶杯。

“是啊,有人到是对你心心念念,”他再开口却是问得认真,“下一次发作是什么时候?”

御魂耳后的红线已交错成一朵妖冶的花纹,最后一片花瓣成型时有什么后果,他心里清楚。

禁咒如果没有得到彻底的压制,每发作一次时间间隔就会越短,算起来大概还有。

“两天。”

他说得轻松,雷藏却是将他的茶杯打落。

你就这么想死,眼前的人怒道。

御魂抬眼看着自己被扼住的手腕,没有说话。这是雷藏第一次握住御魂的手,比他所想得还要冷,无论以后握住多少次,在他的记忆里一次也没有暖过。

雷藏今天偏生要一个回答,挣脱不得,御魂慢慢道:“雷藏,有时清醒地死,比被人控制左右的人生是一种怜悯。”

而这种怜悯,天下间没有一个人有资格给予他。

这话里隐藏着多少灰暗的过往,雷藏没有过问,他想至少有一刻他是明白御魂的感受的。

他不知道御魂心里还有没有道出的下一句。

即便如此,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活着。、

活着报仇,活着等到那个人。

想到那个人,御魂忍不住想笑,想真心的笑一次。

可是他却忘了该怎么笑。

离开的前一晚,御魂换上了昔日的装扮,紫色的缎锦衬得他的容貌愈发冷丽,似乎没有模糊最开始的记忆。庭院中,月光苍白,幻化出的御影灵狐一如初见般摄人心魄。那一剑扫开遍地落英,惊扰了心底最初的梦,只余惊鸿的身影。

他望进雷藏的双眼,说:“看着我,记住现在的我。”是御魂离开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。

等第二天雷藏清晨醒来,身边的人早已离去。房间的一角摆放着梳洗的铜镜,御魂有时盯着铜镜半晌,问他原因。

他抚上镜面的倒影,说着不着边际的话,御魂说他怕有一天会忘记自己原本的模样。

此刻那个人已经不在,而铜镜上只余破裂的深痕。

再见面时,他戴上了无人可窥视他情绪的面具,性格也越发阴晴不定,可无论御魂顶撞胧三郎多少次,胧三郎都只是一味纵容。

雷藏无意瞥见御魂的领口,脖子上危险的花纹已然消失,只是道不明的红痕和胧三郎看向御魂晦涩的眼神,只能让他无端紧握着五指。

他与御魂的关系比之之前的冷嘲热讽,此时更是无视对方的存在,偶尔在长廊相对走来,若不是切切感受到那晚的温度,在看向御魂冷漠的眼神时,雷藏都不禁认为那是一个梦。

而与他错身而过的人,开始频频出现在他的梦中。

梦里,他的剑染了霜雪,他看着他;他手心接下落英的那一刻,他看向了他;他迎着风遥望海的另一边,他看着他的背影一夜;他拿下面具端看,他还在看他。

雷藏发现,原来他已经看了他这么久,可是御魂又在看着谁呢?


自从有了梦境,他对御魂更是避之不及,可那人却恢复了几分往日与他相处的模样,连带着平日里唱衰人的本事。

雷藏自是知晓胧三郎想要消耗血扇流的意图,偏生还是接下御魂的挑衅,如今困于断崖下他一点也不意外。

他意外的是来寻他的人,是刚刚还想置他于死地的人。

御魂看着雷藏的目光,自然地与他靠坐在巨石边,扯开布条包扎起来:“别看了,这次残忍联盟也栽了跟头。”

“看在我来寻你的份上,出去后你再去找胧三郎算账吧。”御魂绑好伤口,说得很是认真。

雷藏一听,讽刺道:“我倒是有点同情胧三郎了。”

御魂笑了,“你又知道什么?”

他居然问他知道什么,他就是太明白胧三郎的眼神代表着什么,能将一个人望进心底,也能将对方拉入地狱的毁灭占有。

“我知道什么。”他猛地拉开御魂的领口,任肆虐的印记暴露在月光下,冷冷道:“那我是该先同情一下你吗,军师大人。”

说完,他看着御魂的眼睛,而对方什么也没说。御魂慢慢开口,他说,你的眼神真让人作呕。

“同样都是败家之犬的吠叫,还要比谁更大声吗?不过一时的心血来潮罢了,给雷藏大人造成了不得了的错觉,真是罪过。”

“同情?”御魂整理好衣物,不屑地道:“留给你自己吧。”

他扶着石壁欲起身,一股危险的气息却从身后袭来。预警般的本能让他转身拔刀,却快不过雷电一击。

剑一旦脱手就等于受制于人,此刻扼在御魂喉间的力度,让他难以呼吸。

“心血来潮?”雷藏将御魂的挣扎紧紧锁在怀中。不在意怀中人愈发艰难的呼吸,他加大手腕力道,狠狠将人砸在石壁上。

身躯的撞击引得御魂五脏震痛,视线一片黑暗,在他颤抖抽气时,他的手腕已被牢牢按住举过头顶。

“御魂笑光辉,你可知你的心血来潮可要付出代价。”雷藏伸手抹去御魂嘴角的血迹,笑得残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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